Fiat1ux

homo bulla

【UTC+12】十号风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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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个点按下去,可不可按住你。



  “…7号台风厄尔萨和6号台风提纳风力增强,呈互旋姿态直扑港岛,天气将显著恶劣导致大雨频密。海面有非常大浪及涌浪,加之风暴潮影响,沿海低洼地区可能出现淹浸与海水倒灌。请市民做足预防措施,留意天文台最新讯息。前线记者传来报道。”


  云层滚着云层、铅一样迫近港岛通天的楼;闪霓虹的粗针也会在天堑间压折,即便寸土寸金的地界早已看不见钢水;HSS在NSCI的对象面前成团状鼠窜,合体或不合体的套装都滴水,公交系统短暂将他们管理为笼民,中环与深水埗受同样公平。雨披毫无用处,雨靴更像一种储水玩笑,贺峻霖扣在头盔下的发绺已经湿漉漉地贴上额头,他对着镜头背刚接收的总台信息,睁眼在睫毛上都有沉重感。摄影打手势转播结束,他捏着已经湿透的夹麦在心里计算工资,边想下次雨天外拍靠纯人声收音、边和摄影道谢检查身上的安全绳,提设备寻附近的应急避难所。



  “我同你讲过多少次,你爹地嘅大师好准,台风都快登陆啦你等阵再返屋企啊,犯水命一定要注意哩个。你平日喺外边到处跑我哋都唔管你,但从小就话生命係第一位先,揾一个乜草原先自己玩阵,去米兰食开心果gelato都嘚,顺路帮你爹地去葡萄园转一圈,……”


  严浩翔在应急避难所重新系紧防水裤脚,难得为母亲的听力庆幸;皮靴面显然已淌过水,但在狼狈的集合体里他依旧得体得像个外人:“我知啦妈咪,你哋喺屋企先要注意,等我返去俾我煲汤饮啦。”他还是压着脚步背离人群,言语和动作在一个韵律。


  尽管这座岛型城市的室外已逐渐被台风压倒,母亲声音的明亮柔和也与过往无异,耳边的反复念说对严浩翔是日出拢层叠的云;他并不担心这场自然灾害会擦蹭到家庭,港岛台风本就频繁,算上所谓的命数,各个宅邸扛风雨也固若金汤;尽管自小不以为意,但严浩翔乐于为家人的爱和善绕行。——这正是他出现在此的原因,远处人群渐多像飘入一片惊慌的云,极黑地撕扯与推挤。


  判断错气候的意外不该发生在严浩翔身上,户外旅行常气候莫测,年轻人偶然兴起甚至追过飓风,严母口中的随意周游也要智识和胆气。可双台风的形成实在偶然,“厄尔萨”移动路径的改变吸引“提纳”形成齿轮气旋,几近理想的藤原效应让台风登陆时间和预测完全不同。他又安抚母亲几句,答应带些不缺少但代表想念的甜蜜礼物。


  避难所随着人潮涌入、紧急应变队伍已干预支援进来,肃杀的水汽、镇定和尘土混在一起。严浩翔回到时正撞上记者报道,显然刚结束台风外拍,进室内连头盔都没摘下,积雨滴成一个水洼;他心里觉得好笑,但看见摄影扫过还是稍稍偏头避开。


  即使是避难所,室内也比户外温暖太多;贺峻霖脱下雨披和灰冷潮气,头盔尚未压塌毛茸茸的发顶;但蓄在靴里的雨水依旧灌注寒气,他听见身后有男声打断思考解决方法的大脑:“避难所提供的物资,也许你需要。”贺峻霖转身刚想张口拒绝、让这位热心人把资源留给别人,就看见篮筐里斜插了一双拖鞋,下意识为需要改口、对那双极深的眼道谢。


  严浩翔不单凭他的礼貌对年轻记者回应,为他安顿好位置后继续些支援;多年经验足以他成为志愿者,十足教养又能给出体切帮助;看记者想安顿在避难所他稍有意外,但无论如何应该先为他保证干燥温暖。


  贺峻霖稍微擦身后提装雨靴的塑料袋回聚集点,踩着拖鞋和摄影看在避难所的录像素材,有暖意渐渐升起;他甚至意外在录像素材里关注到了刚才那位志愿者的背影,也许是巧合,镜头没有记录下他的脸。但刚才的短暂对话足够让贺峻霖记住那张脸,识人本就是记者的素质,何况对方轮廓俊厉、深陷的眼窝又内蕴光华,和避难所格格不入,更像在深水湾出入定居。他边想边在内心警醒自己不要陷入定义他人的沼泽,被师父常提及甚至赞叹的察觉天赋不应该时刻用在生活里。但记者为新闻和真相又可以淹没生活,贺峻霖难得走神,取笑自己还在被推出来外拍的时段,就感染上职业病。


  一切资料都和总台交接完已经到后半夜,台风剐蹭玻璃的声音让贺峻霖想起Wuthering Heights的翻译过程。为避难所准备帐篷以加强隐私性的策划尚未落实,大多数人席地而躺,安全起见灯火通明,但在雨夜已经算是好眠。他和摄影说晚安,起身带起虚热的眩晕,聚集点的远处还有人员忙碌,那位志愿者在人群太突出、扫过就知赫然在列。


  年轻记者两颊的酡红让严浩翔皱眉,这件事也许本可以更早被干预,在空闲时询问、或更早的观察到嘴唇发青时,而不是仅仅注意雨靴和毛绒发顶。贺峻霖夹着对滚烫体温来说过冷的温度计抿热水,拒绝了志愿者把他装进睡袋的邀请;他从小就不喜欢这样拘束的体感,但内心感激于这样陌生关系的帮助。


  严浩翔泡好冲剂递过去后顺便也席地而坐,他把睡袋放在背包旁、也没有使用的打算;严浩翔想也许这是自己身上唯一和所谓“犯水”相关的事,过多包裹总会带来溺水感,除却去雨林这样蚊虫极多之处、睡袋从不被使用;这也是有记忆起他就不和父母睡的原因,童年的小小秘密;此刻他为小记者的选择稍感好奇,但社交边界轻易压下了疑问。


  “你来港岛旅游吗?”贺峻霖说完就感到冒失,同时也注意到发哑的嗓音;他想把这样低级的提问归咎于颅内温度,但被提问者看起来对此并不在意。


  “说是旅游也可以,毕竟不是哪里都能撞上双台风。”严浩翔本想叫对方早些休息、恢复体力才能继续明天的工作。但那肉眼可见的懊恼实在令人不忍,他低低笑了笑,把半空的玻璃杯倒满,发梢轻扫过脸侧:“换我问,你们台怎么叫你出来做台风外拍,如果没有安全绳,你可连发烧的机会都没有。”


  过于万金油的玩笑答案让贺峻霖小翻了个白眼,但也知道这问题半是挪揄身体素质、更多有关关心;他不欲提过多背离正义真相的纠葛,只是把声音放轻:“网络前是采不到有血肉的新闻的,真相要踩上土地才能接近,这是我们的天职。”贺峻霖下意识紧了紧手心暖烫的杯,他在理想主义被物欲踩在脚下的时代长大,大脑像被泡进吐真剂一样流出随着年纪愈少见光的想法。他的新朋友也许卡顿了两秒,但两秒后他也放轻声音赞成了他;那样轻的声音重重落地,又或是巧妙地对坚硬对象磕开了缝。


  “风光也是、故事也是,只能无限接近的真相也是。”严浩翔此刻才感觉被贺峻霖的体温烫到,他们的小臂挨在一起,在双方都意识到之前。他问这位病人想不想听旅行家的故事,都踩在土地上。他当然听见I do了,因为也许现在他们算甚至不知道对方姓名的朋友,这总比有肌肤之亲的陌生人听起来理想些。所以他从在赛湖看见特里克尔反日弧开始讲起,万华镜旋之空就像圣经中座天使垂临;塔库乌岛的年轻人整日喝在热辣阳光下发酵的椰树汁,树冠上挂满塑料瓶,树根被海水淹没、每次风暴过后一片土地就化为乌有;达达布镇用布条为自己搭彩色帐篷的难民,哭泣的非洲之角爆发霍乱、第二日建筑便没有踪迹。


  严浩翔极轻地讲家人知道和不知道的故事,直到年轻记者均匀呼吸、完全闭上眼。他们贴得很近,他托着他枕回床上,听剐蹭的雨声、呼啸而过。也许、也许他也讲了极昼,耀眼的夜晚极圈常有,但耀眼又风雨交加的只此一刻。




  双台风厄尔萨和提纳在短暂纠葛后又回归自己的轨道,城市重建后自然不见灾害痕迹。贺峻霖因为发烧第二天一早总台就派来了交接记者,彼时严浩翔正在一旁倚墙沉睡;工作依旧忙碌,但那晚温水里饱胀的梦为贺峻霖多添一方朝霞上的旗帜,直到妹妹生日他才给自己放假。


  “不是、你生日来寺庙干什么。”贺峻霖被女孩拽着走进殿宇一位老师傅面前,也许慈眉善目、但绝不算仙风道骨。贺峻霖这样腹诽两句,听见妹妹在旁边说,“大师,帮我哥算算姻缘吧!”贺峻霖胳膊肘顶了顶女孩抗议,还是压下心满足妹妹的愿望。


  师傅抖着胡子掐指捏算:“施主那位真名天子,命主文曲、四位纯全,但弱土末金、遇强水则刑伤,命中犯水。”




感谢阅读。

【扰风 07:11】速度与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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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莱布尼尔的瞳孔燃着不灭的火

 

 

 

  热水吻过马嘉祺的颈,他身上有天然的、带着涩意的白,不丑陋也不动人,是为家族所厌弃的,毫无丈夫气概的平凡。在重重豪门下,这点黯淡像所有阴私的入口,一场灾难性疾病。柔软的肌肤渐渐湿润,光洁无毛,上面浮现出一络络指肚粗细的、稚嫩裸露的粉红色痕迹。他视若无睹,把水渍揩净,浅淡的香波久久不散。他被这样或那样的气味笼罩,与热气一同被浴袍收束在一起。

 


  刘耀文偏头就看见一段被打湿的绸,他日后更中意在心里叫缂绣,如瞥过的家藏冷酷雅仁;但香岛骄傲又自由的弃子,如今只是嗅闻到赛车飞翔时风的气味,仔细些还有这位一夜情对象颈项里的水汽。他来意大利只是有人给禁赛的他送来比赛机会,听着荒谬但这本就在他熟识的生活规则里,再不济去趟伊莫拉也算功过相抵——在异国开出蚌珠是风流的意外,这与赌博无异,全然撬开才能见正圆强光,日月流淌,足以为王冠拱立。

 


  动作间他们几近嵌在一起,在狭窄范围里争斗掠取裸露的代价是亲密透明的血。刘耀文陷进冷血动物柔软滚烫的潮汐,被剥除一切世界外物后的贴蹭都建在鲜少见光的骨肉上。不同欧罗巴人先天就更易膨胀的皮肉线条,先前在吧台刘耀文就被光涂写这位像有亚裔色泽的青年的骨吸引,念头当时为内敛和锋利的共存闪过,如今完全着陆才透过光近似欺骗的改写触摸到毫无温润的嶙峋。

 


  Kiss landing那套从不是刘耀文的驾驶风格,对手因他头疼、观众为此欢呼、而对立的竞争和支持间搭档会爱恨交加;也许正是因此他耳侧像被轻咬一口,相拥的气息和相较常人浅淡的体温都更浓郁:“动作干净点,我明天还有事。”驾驶员直接掐掉了指挥台传来的指令,比赛中路况的变化速度远超电子信号所拥有的精度,身体的直觉反应才是他们最后所倚仗的,用不断练习建立起直觉。

 

 


  早醒的人先离开是一种共识,马嘉祺翻看文件听秘书的报备,他着装永远合体,今早却屡次为座椅调整坐姿。这并不常见,众所周知家族里这位后起之秀并不在血缘的荫蔽里长大,依那些共为继承权争夺者却并非实干家的人调笑,如鬣狗能为肉食背离族群在他人篱下寄居,又有何处不可为家。但秘书就要适时地学会剜去眼睛或舌头,他选择这位弱主扶助就成为本分。近年家族的汽车品牌多线式微,而要想在方程式赛道让他们的车队名牌乃至引擎打响名号,就需要领军。

 


  ——“我不要次品,只要胜利。”刘耀文来到时就看见昨夜的亲密者和他隔着横桌相对,平驳领和半温莎层层压上系至颈点的扣,被重新拢起的壳显然昭示着命令式的禁止通行在刘耀文的赛道上无用,他会读路旗的颜色,但也愿意在一些双方都受益的场地里享受无关痛痒的眼色,即使当时他们正息息相关。刘耀文的履历着实称得上夺人,剑太利易生两刃,把命放上偏锋的天才禁赛不足为奇,但香岛的明眼人也都知这位被家族放逐的公子还无法完全拥有自己脸面和生命的话事权,血统和姓氏是禀赋也是他们天生的轭。

 


  马嘉祺在比看见资料更早前就读了面前这个男孩的心跳,显然这是对方头一次撞见成人世界这样的意外,他不吝于给未来的合伙人帮助,也无意向秘书开放私生活的权限,但能力至少要追上昨夜实践的表现。“禁赛和车队不是问题,今年的赛程比往年密,只要你积分开够,驾照会下得很快。我们都同样注意速度。”“唯一的要求,——”

 


  “我不习惯当亚军。”刘耀文蹭蹭鼻子拉开椅背坐下,用行动和言语同时拦截;他没想到不同的气缸和活塞会交错撞在一起,尽管这是它们本身运作的物理逻辑。但碳纤维和碳基同样会让他兴奋,事实上他并不避讳或厌恶这样的巧合,赛车手的左右脑需要同样发达,而强大的心脏才能支撑在几个G的过弯离心力下他们依旧保持冷静思考。面对这样危险和挑衅的饵刘耀文的身体更像被激活,他在极限里寻找生存感,汲取稀薄的能量以此品尝自我,面前的双份乐趣就像命运给他的补偿,而他从不拒绝。

 


  当双方目的纯粹又有相同前提时,共识总是更易达到。马嘉祺指尖隔着名片抵上刘耀文胸口,擦身而过留:“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也。”非母语者念文总有奇怪深情的咀嚼意味,但唯独二人拥有的华裔血统又将其连接在一起。

  

  刘耀文发达的直觉只能分辨出夸赞倾向,他们的家传因历史英联邦的遗留对此认知稀薄,事实上昨夜这个年轻人表现得更像意大利南部生人;而马嘉祺因母亲为爱背离家族的落俗故事反生长出些未雕琢的润,可惜母亲燃烧的勇气被经年细雨浸得阴沉冻骨至烛尽,蜡泪淌进马嘉祺的脊柱的凹陷,母亲对家族的忏悔和遗愿生割去天生的影子,文艺复兴的火炬手尽知费料的切工更动人。这样的倒错在倾覆时让他重新被影遮盖,他鲜少拥有这些,极硬的物往往极脆,但在破风的火中又能变得极艳极净。

 

  


  自此刘耀文重新戴上头盔,马嘉祺帮他从香岛雇来惯用的工程师,大少爷比往常更多泡在赛场里。他没有老将那样熟悉发动机的轰鸣,但资源倾斜程度和调校检验频率足以把刘耀文的天赋磨得更快。而在更密切接触里,马嘉祺也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维修站和赛道旁。精英教育失去马嘉祺是他们阵营的损失,空阻系数和定风翼角度的测试记录他前日拷贝一份,今天就能在训练后和刘耀文一起同工程师讨论修改;刹车和引擎冷却管在不同气候路况下的尺寸大小调整马嘉祺按干湿密度和车手数据列表;更甚他埋头经理室半月未出,把摇测系统度量精度又提2%,看双份反馈数据调校,极偶尔和男孩在床上开些连杆或空气罐的引擎玩笑,或在休息后碰他颈上敛起的青筋。他们自然还保持私生活的关系,双方都是将公私分得极开的人,或说马嘉祺是如此,而刘耀文表现得如此;自小到大烦恼都从未以任何形态追上他,他用套圈让他们成为败者,做所有游戏里最快的那个小孩;这次他也没让马嘉祺失望,——他可能更愿意说是自己,也可能不以为意。

 


  圣马力诺伊莫拉弯道多且赛道最终终点通向临海峭壁,冲线后及时刹车才能安全完成比赛;62圈里恩佐迪诺赛段著名且凶险,塔姆布雷罗弯道即使在初期赛段出现也同象维伦纽夫一样因转角太陡极易发生事故至丧生;剩余七个弯道中急弯极多,4.9公里的圈长在地势作用下是经典的传统快速赛道,风在车手中广传,危险正是它的魔力所在。

 


  刘耀文就在这里弹射出起始线,他狠狠撕开起步距离防线的姿态堪称莽撞英武,也有人在心里为他的异军突起埋问号;一路联赛他的积分尚不被豪门重视,马嘉祺的阳谋尽管为人所知、也被当作是年轻管理者不懂门道的孤注一掷。此时他正站在看台前和工程师维修组一同观看,他并不因刘耀文的起步惊奇,他手上所拥有的资料完全能模拟出另一个独立的个体,在数月无休止的磨合改装里刘耀文让他确认对方就是那个最优解。

 


  积分赛总和大奖赛截然不同,刘耀文听坐下引擎微鸣的呼吸,恰好是能引起他血液共振的频率。整座车在他们共同的调试下成为他外置的后天骨骼,过弯的抓地感在山石路间也毛绒稳定,像马嘉祺空闲时和他讲的阴阳的齿。他作为新人遥遥坠着其余的车队,队友战略性地抢道做阻挡掩护,前几十余圈过去行车轨迹堪称写意。

 


  但积雨云过境压上圣马力诺,彼时刘耀文刚途径维修站换胎检测,接马嘉祺给他递过的水瓶。旱地车胎与雨胎截然不同,加高胎压和更硬的悬挂设置让本就在雨天增大的空气阻力加强,两组冷却通风管尺寸未及时换小的导致刹车和引擎降温过快;向来先锋首当其冲,刘耀文深知在环境陡变时降速过弯才更明智,随着降速更早入弯他不可避免剐上弯道峰侧,稳定车体拉杆改变离地间隙和指挥台预报注意前后轮协调问题才继续向前。

 


  马嘉祺被赛况压下脸,维修队只能等待下一次停车时机到来。雨逆向打上车手只露出眼睛的面部,驾驶舱内五六十摄氏度的高温在天时下骤降;刘耀文不敢拉下护目镜因雨势会把光面冲花,赛车手套攥着拉杆抵抗旱胎不可避免的打滑,在摇测系统里清晰可见优势被不断拉近,刘耀文在直道速度不减反增以弥补过弯劣势,以此撑到下一次换零件的申请时间。维修队要在极短时间内完成一切更换,车手要做的是大量补充水分和保持体温,刘耀文从驾驶舱内翻出顶着亮滑的积雨接过马嘉祺的水。

 


  他吻过对方此刻抿起的唇,在一次气氛也许正好的时候。他们的关系从起初的泾渭分明变得更像有同一目标的肉体友人,偶尔交换也许糟糕的家庭,偶尔一起打DiRT Rally2.0,比偶尔更频繁也从没和其他人做过的、在事后调出最近的训练资料倚着床头一起复盘。也许刘耀文被烦恼套圈了,像现在发尾被雨拍在前额的狼狈。但马嘉祺甚至也没有打伞,这件事对他极为重要,而在刘耀文的一切也许中最明确而明亮的是:这件事极富乐趣,而刘耀文从不畏惧挑战。

 


  车头破开雨幕直直向塔姆布雷罗弯划去,刘耀文展开定风翼的最大角度在雨天重新认识这个为赛车准备的死亡弯道,不断迫近前方反超后拥有优势的其他车手。如果此刻要飞出玩笑,他会说刚才的思考速度是四百公里每小时,最好的车手和引擎面对这样的速度也只敢在直道小心尝试。他不看任何车尾、仅仅追着危险和速度向前,每一圈都在更逼近尾声,塔姆布雷罗弯竖起黄旗和绿旗又放下,刘耀文一个一个车位地重新超越吞吃回属于自己的领地,临近两圈时他前方只剩一台对手。

  


  但没人应该在这种情况下再次加速。马嘉祺骤然盯上屏幕思考刘耀文的意图,可他目光攥上的男孩从来直给易懂,速度是一眼可明的事物。他们一同推演过伊莫拉的速度极限模型,众所周知临海峭壁是给车手最后的考验,死亡为他们设置光明的入口。他没有对此耳提面命,他以为刘耀文懂,那是每个人自己手心的性命,即便浓时他们也相扣过纹理。

 


  踱步和缄言成反比增长,工程师和维修队都几番朝他探头示意;摆手按下更像是心肺复苏的手势安慰,这极重的项目以现在速度势必能以超额代价被超额完成,刘耀文尚有后悔余地,或是寄希望于对手的失误——但他们双方都没有这样的习惯。马嘉祺说服着自己掐秒计算,刘耀文狠踩一脚险险压弯,裁判和其他教练都发出些低声议论。马嘉祺终于卸力向指挥台比了手势,随即背身不语听警告和破碎,但周边躁动并未停止甚至愈演愈烈,他猛回头只能看见越过最后一个弯的背影淹没在雨后直飞向终点和尽头之外。

 

 

 

  马嘉祺半垂着眼,让冰凉一直冲刷到手腕。他虎口卡过腕子,拇指指腹再细细揩过一寸寸皮肉。每一根艺术家的手指都应曾被这样悉心照料,但命运也许并未亲吻过马嘉祺的、神似艺术家的指尖,他此时更像一名chef,正罕有地醒肉排酸——直到搓得手背如眼角般发红。事实上这双手和他的主人数月都在做工程师和首席执行官的事,前者他也许更为上心,才能解释现在会出现在这作为病人的陪护家属熟练消毒。

 


  他的这位家属没有因车祸坠海当场死亡着实叫多数人意外,相较下无法开车只能算极小惩罚。一切的前提是苏醒,虽然养一个植物人对马嘉祺并无负担,相较此次的获利这些花销实在十不足一。但这样沸扬的红利下他无心读过秘书整理好的报表报告,尽管已经送上病房陪床的台面,半月前马嘉祺还自信能复制出一个刘耀文,如今每每落坐都有些复杂的恍惚。

 


  听见护士来找他说刘耀文醒了时也是如此,在旁人看姿态依旧持重至少年老成,包括刚复苏的植物人:“小马哥、是不是太认真工作了,…来看我还是来看报表呢。”“你就暂时不用工作了,不刹车开下海敬业,腿算工伤我也不一定治得好。”

  

  半年后医院门口刘耀文硬坐上驾驶座,勉强挨近副驾驶车窗探头:“小马哥!让我试试吧,就试试。”马嘉祺掀个白眼倚着车门:“你的副驾现在谁敢坐。”


  “那,…我们试试?”

 

  沉默半晌车门被拉开又关上:“手放回方向盘去,试试就试试。”

 

 

 

 

/感谢阅读

 

 

 

 

 

 

/读后感/白天他注视太阳,夜晚他想念月亮

我也爱你

没有头脑:

@Fiat1ux 老师的《暗室之后》 有感








好累呀。


 


晚上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洗漱工作,然后把自己丢进被窝里。可惜的是看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的状态并不那么舒适,但幸运的是我可以用最慵懒的状态把它碾碎了再细细尝一遍。


 


看文章的时候,为了获得最佳的阅读体验,我尽可能的把自己代入到刘耀文身上去。直到后面我才发觉这样的努力本就是多余的,我无需费力就可以感同身受了。于老师的笔触客观又浓稠,她好像在喝着一杯清醒的咖啡,清醒地讲“我”的一生。


 


我思考了小一会儿,读后感该用怎样的形式开头。出现在我脑袋里面的字字句句太过零散,我从里面挑选出了最明亮的那个:




亲爱的刘耀文:


 


你在里面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写下这句话就已经想要掉眼泪了,原因是我忽然想起了你骑着自行车穿过嘈杂的人群的样子,你的头发被风吹起来,车铃和你一样清脆欢快。你带着我的眼睛回到这座城市的畸角。那个透不进阳光的狭小房间里搁置着你的最爱——我想你一定会想念奶奶做的粗茶淡饭,老人家步履蹒跚的准备这一切,缓慢又温厚的把你照顾得很好。


 


我很少为了情爱哭泣,可却总是难以逃脱血缘的牵绊。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在想,如果她事先知道那个可以折叠的小桌角会让她和你永远分离,如果你幼时留下的图画能够留住那块桌角,你说她还会不会去做呢?但我知道,奶奶的去世不单单是桌角,也可以怪昏暗的房间,怪需要清洗的窗帘,但我希望你不要怪罪自己,而我知道你不会想到要去怪宋亚轩。你是个好孩子,你是奶奶的小文。


 


聊到宋亚轩。你和他接触时候的样子好笨呀,分明是想呆头呆脑的表达出“如果你不会打篮球,那我也可以不打篮球,只要和你在一起,随便什么都可以”,却发现自己讲着讲着要炫耀起来,再小心翼翼的换一个话题。你们这个年纪的小男生,笨蛋小男生。你在宋亚轩面前总是大汗淋漓,搞得我也忍不住紧张起来。看电线上的麻雀不再是麻雀,那日从影音店出来时的夕阳也不再是夕阳。那全都是你和你胆小的心思。


 


刘耀文,你在里面过得还好吗?其实里面的日子并没有那么难熬吧。我自私的希望你在里面浪费掉最赤诚的那个年纪,不要用那些善良的赤诚,再去对抗外面世界里的冰冷桌角了。你的好朋友,你的太阳和月亮,只是看着你我就知道,当你注视着宋亚轩时,连你自己都变得熠熠生辉起来。他对你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呢?如果我写信告诉你,你教会了他离别的意义,你是不是会感到宽慰呢?他还是那样一个在微风里轻轻笑的男生,像你第一次见他,不是你最后一次见他。他和他的家庭,和那个小小的烧烤摊总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如果我这样告诉你,你会不会也感到宽慰。


 


小文,我唯独希望你不要怪自己。就像我设想奶奶是否还会那样,其实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奶奶绝不会怪罪你收起红色的中国结,她一直都为你骄傲的,就连看到你画在桌子上的小图案,她都好骄傲。她也绝不会怪罪你在烧烤摊的作为,你想要用自己去拥护这一切,我知道你希望宋亚轩永远都是可以展翅高飞的鸟。你这样做了,我知道你的,小文。


 


生长痛是青春期最直观的感受。你的生长不会再痛了。那些艰难的日子里我很开心你有的是可以回忆的亮光,太阳每天都会为了被你注视如约而至,不会更痛了,青春很快就会过去。亲爱的刘耀文,希望你在里面一切都不算太坏,做你想做的事吧,哪怕这些会让你耗光自己。我会为你感到心痛,会为你流下眼泪,但我会祝你,会去送你。


 


下辈子再遇到宋亚轩,记得要勇敢的告诉他你的心思。那不是鱼儿的搁浅,他被风吹乱头发,他轻轻笑,他会允许你摸摸他的翅膀。


 


晚安,祝你好。


 


我的读后感就写到这,作为读后感却写了那么那么多实在不该,但这些是我想要给你的,于老师,你表现得很棒,我为你骄傲,我爱你。













【持续升温/2.14】暗室之后

上一棒: @没有头脑 


/暗室之后,日影飞去。

*7k


1. 暗室 


昏暗中诞生的是什么,快乐、欲望、挥霍?青春多余的待发泄的爱恨?潮湿的蓝光、梦、笑和泪?也许都有,但刘耀文不关心这些。现在的昏暗里酝酿出的是一些汗、男孩们的低呼、屏息、和更多的白肉、一道虚幻的通向神秘地带的门——他坐立难安,也觉得索然无味。

 

荧幕上的女人卖力,比男人、她的搭档更甚。很难斟酌到底该使用厌恶还是厌倦,刘耀文倚着皮沙发,在众人都无限倾向影片时,他目光游移,在谈不上装潢的影音店内饰里逡巡、看无可看。年轻的男孩有着同一张面孔,毛躁、快乐多于烦恼、对成人的好奇、一些义气——大多是这样的,刘耀文从小到大身边主动汇聚的男孩都这样。他有时感到无趣,但有时也由衷为此快乐。宋亚轩不一样。刘耀文的眼神在巡逻到那个支着雪白面孔的男孩时停顿了,像是发现了嫌犯般不由自主地细细察看。宋亚轩也像那些男孩一样盯着屏幕,也许饱含趣味,因为他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室内好暗,只有两个光源,发光的机器和发光的屏幕。——还有白得发光的一张脸,白得让他的舌头显出粉红色,这不应该出现。刘耀文想看看屏幕,眼睛却还没检查完,他只能让这两颗被控制的球继续,自己用大脑回忆——甚至更粉一些,这不应该出现。他用手背盖住了眼睛和自己的懊恼,试图用外力打断这场徇私的检查。但时间总是不能被他停止的,正发展到高潮的影片也是。 


和所有会在午休时间从学校偷溜出来的男孩一样,宋亚轩的校服并不规整。又或者是暗室里太闷热,因为刚才那张雪白的脸上泛着生理性的红晕。刘耀文此刻再次开始痛恨自己的好记性,认命一样地垂下他的手、允许自己重见一些细小的光明——宋亚轩的领口和刘耀文印象中一样被没轻重地拉扯过,校服被比得像块麻布;影片导演深谙受众人性,此时画面上只剩被攻击状的、湿润的软肉;——而宋亚轩正在看他。女人在继续,男人也在继续,正发展到高潮的影片没有停止,但在无限拉长又绷紧的沉默里,时间好像在宋亚轩的眼睛里静止了。 


刘耀文觉得自己贴近沙发的后背骤然汗湿,他表面镇定、内里是被抓包的罪恶无措。罪恶感从哪来?在过去的一个多小时里,他甚至没有看荧幕几眼。除去翻墙,很合中学生的规范德行。发呆到好友身上有罪吗?这无来由得像个冷笑话,却无法让刘耀文松弛。在只有窄窄一条门的影音店呢,在年轻无名的要爆炸的躁动里呢?换个性别,这个问题就带了无法避免的情色和恶毒意味;仁慈些,也可以是黏浊的调侃;反之就成为一个怪异的玩笑。刘耀文扯起嘴角作为眼神交流的回应,他希望自己的表现不要太像后悔刚才的短暂相遇——短兵相接。 


午后太阳总是逼人,被雨洗净过更甚。男孩们从店里出来嗷嗷直叫,应该也有一部分刚生长出的茂盛欲望来,亟待被一茬茬割去,比如一个晚修数学测验。宋亚轩也从那条小门里迈出来,鸟一样躲过水泥地的凹凸里蓄的雨水。城市里也能见到的那种鸟类,羽毛被照射就发出烂漫的光。刘耀文第一个走出去,他是逃离那里。迎面是雨后蒸腾的热风,吹得刘耀文眯起眼。他的臂膀成长得太挺阔,阳光也避锋芒。他数握手楼间虬结的电线,像一条太肥大太冗长的麻花辫。 


他还是数到了尽头,然后他看见了宋亚轩。男孩们从店里出来嗷嗷直叫,阳光降落在雪白洁净的那张脸上。 “怎么,我比今天的片好看?”有人挤挨过来,不用说是谁。其实动作也不甚亲密,只是空气里太多湿热的水珠,降落到青涩的绒毛上,在皮肉和皮肉间搭粘着的桥。他要扯断那些联系,用惯会学到的方式,——“看我啊,怎么出来不看我了。”那双摄住刘耀文影子的眼睛更逼人,他的那天的魂魄也许四下逃窜、也许被一同掠走。因为他只记得那个刺目的临终挣扎被打断的午后,雪白、雪白、水红。 


或许还有些拙略的借口。因为他快步、更快步地往数过的电线尽头走去。 


昂热的桥塌了,刘耀文溃不成军。  



2. 鱼 


刘耀文是会坚守暴晒篮球场的那个人,尽管篮球场的使用权对他也随时唾手可得。学生时代的欢呼赢得太轻易,或说刘耀文被迫接受它们的涌来。篮球越烫手他越兴奋,他不该是那条会溺死的鱼。但他主动搁浅了,因为那片沙看起来太细太白。 


“放学去打篮球吗?宋亚轩。”刘耀文把他叫住。 


“我,我不太会打。”宋亚轩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刘耀文太常来往球场,他也听过那些沸反盈天的喊。宋亚轩不好意思但还是笑,他们已经很熟稔了,在经历过革命友谊后尤甚。那样的对视,不戳破就成为一口包裹完好的氧气。刘耀文看他像在看一尾钩,这样吞食的欲望来得莫名,以至控制了他大脑的走向。 


“…那正好啊,我最近打篮球也腻了,太轻松。”他说到一半顿住,理直气壮的语气捅过了自夸的范围,就小心翼翼地收,“散散步?离晚修还有好久,找点事做!” 


太阳就看见他们沿着赛道走路,这是件罕见的事,但当事人都没有察觉。当事人无需察觉,也无法察觉。一条真正的鱼可以感受到险恶的湍流,但刘耀文不是。如果一条真正的鱼只有七秒的记忆,那这个太阳还没有落下的傍晚它早已遗忘,但刘耀文不是。 


所以刘耀文总是想起。 


刘耀文并没有考虑过少男少女那些青涩的花蕾,他甚至觉得有些下作——这不是他的本意,但他确实这样的认为。所以平时半场休息看见的那些沿着操场转圈的异性伴侣总觉得无趣,刘耀文懂得这些,太多女生想和他这样。这就像一种所有权的宣告——从此看到对方时也会考虑到自己。


那刘耀文现在在做什么呢,他看风把宋亚轩的刘海吹起来、尽情地笑时在想什么呢。像月牙出现在他心里一样,他也笑得快乐,却沉静地看着那个更快乐的人,和他在这条首尾相接的道路上久久地走。 


那天之后刘耀文在篮球场上就偶尔缺席了,偶尔喝了围观男生递的饮料,偶尔带朋友来球场一起玩。有人认出是那个递饮料的同学,毕竟这个同学虽然看着太白不怎么打球,但实在很惹眼。他们私底下戏称为征服刘耀文的男人,因为他以前从不这样做。接着他们就看见刘耀文手把手的教学,也许高中男孩的词库只能找出这样的词,但这次是准确的。刘耀文第一次发现宋亚轩的手比自己小一圈,篮球甚至显得太容易把宋亚轩的手蹭脏了,他擦了擦球才和宋亚轩继续。那天宋亚轩看起来很高兴,部分功劳归于刘耀文喂球喂得好。所以宋亚轩说我们去琴房吧,我给你弹吉他。这时他们又已经在散步了,他们散步的范围早就超出操场、到了各个角落。刘耀文就有幸听见了,也有幸看见。后来每当刘耀文觉得熬不过去了,都会想起这个时候。因为这像一场长长的梦,在一条首尾相接的无限道路上他走到了尽头,尽头是月牙被风吹过。 


所以刘耀文不舍得忘记。  



3. 罗马假日 


宋亚轩邀请刘耀文去看电影时刘耀文正在写作业,虽然已经宽阔起来的膀臂让他偶尔看起来像学校里的刺头,但老师们在接触不久后意外发现刘耀文是个好学生,也能镇住那群太毛的男孩。对此刘耀文的方法只是借作业给他们救急、再在球场上杀个片甲不留——他也觉得前者不太对,但又想朋友总是应该帮助。这对刘耀文的生活重要,但和现在无关。宋亚轩就站在门边和他说话,用他那种惯用的、刘耀文太熟悉的语气:“这周留了个观后感诶,我没看过,我们一起看吧?我请你,周六怎么样。” 


于是刘耀文就答应了,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或者他可以找到、但没有说出口。他就拨着自行车的铃在周六去了,在路上大段大段地滑行,甚至恼到了几个路人。他只是笑着道歉,再笑着和宋亚轩打招呼。他远远就看见了宋亚轩,宋亚轩从一辆车上下来,宋亚轩关车门,宋亚轩笑着和司机挥手道别。对宋亚轩那样的笑,刘耀文熟悉又陌生。他知道自己熟悉在哪,因为他们已经共同创造过太多快乐;也知道自己陌生在哪,因为乔和安妮也是这样。接着他就听见宋亚轩快活的声音,在他停自行车的时候。刘耀文没见过宋亚轩穿校服以外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服,宋亚轩脸上的阳光直直地刺痛了他的眼睛,但刘耀文见过太阳。“我爸说顺路就送我来了。”宋亚轩领着刘耀文上楼,他看起来太快乐了,这样强的引力,空间都愿意为他弯曲,更何况刘耀文呢。所以刘耀文只能顺着这样流动的空间往下:“那很好啊,今天外面太热了,坐车就方便很多。” 


刘耀文庆幸他们就到了影像店,宋亚轩熟稔地和店长挑片子,看店长在听见要播《罗马假日》时露出不能说不古怪的表情。“——正好两个小时哈,去吧,2号房。”这不是上次那家复杂的影音店,这里的走廊是敞亮的、甚至有两间单间和空调。刘耀文刚才的话不作假,他的脊背确实已经和T恤紧紧相贴了。转头看向抱着大红色抱枕的宋亚轩,他就像喝那瓶饮料一样舒口气,又在黑白片颤抖的开场里轻飘飘地问:“这里挺好的,你常来啊?”“嗯。”宋亚轩不置可否,又或者他对这电影正新鲜,他也可能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因为他在咬自己的嘴唇。暗室那样黑,只能依稀看到红色的墙纸——老板也许是看了太多黑白电影,无法使用让人舒适的色彩搭配——刘耀文就又看回了宋亚轩的嘴唇。 


刘耀文也可以看宋亚轩的眼睛或者脸,很难说哪一个更容易被发现。虽然在宋亚轩那刘耀文已经有一沓厚厚的案底,但刘耀文却从未被警告或审判。徒步走向太阳并不违反法律,刘耀文就这样做了。男孩在最旺盛的年纪,会大胆直视它——他。宋亚轩这次也许发现了,也许没发现,他意外地喜欢这部电影,有时候厌烦(厌倦总是很轻易的)、更多时候入迷。他厌烦时会歪斜着倒在刘耀文身旁的抱枕上,并不显得散漫,只是可爱。刘耀文就用手掌把抱枕托起来些,准确地说,是用手掌接住宋亚轩。他低头就能看见宋亚轩的眼睛,甚至里面的电影内容。他这样看、看今天的这场电影,看宋亚轩也在看他。他们又对视了,在只有两个、或说三个光源的房间里。刘耀文无法再为自己骤然汗湿的后背辩解了,这好像一场电影的重放,刘耀文在少时也曾看过《罗马假日》。 


宋亚轩呢,暗室里的这位审判长呢,他毫无威严地嘻嘻地笑,不身处其中的人无法感受他拥有的权柄。“他俩和我们好像啊,他俩是不是有点儿什么——刘耀文儿?”被问话的那个人的手掌还在工作,但看起来好像被场外因素干扰了。刘耀文在一片空白里的急速思索,看起来就是一场沉默。于是审判长不满地坐起身逼问,这样简单的问题为何沉默呢?“嗯,是有点儿。”刘耀文没办法接下去。有点什么,像他们自己怎么还能有点什么。男孩可以徒步走向太阳,但又把自己囿在超纲的答案里。太含糊的回答让宋亚轩觉得自讨没趣了,他甚至低落了自己看电影的心情。也可能是安妮和乔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候,而他还没到学习离别的年纪。就这样兴致缺缺又感到空落落的异样,直到宋亚轩看见荧幕上的人在车里的吻别。 


——这次刘耀文的后背彻底贴着沙发了,他被打湿的布料极凉,以至于他的嘴唇好像被太阳烫伤。浪漫吗?这更像荒唐的冲撞,让宋亚轩感到趣味的临时起意,一次模仿,男孩徒步故事的大节点。好学生兼犯罪嫌疑人在审判长的催促下学习、好好交卷、再在周一给他带作业。——作业不一定了,好学生也在解决难题。  



4. 土壤 


要了解一个城市,就去看城市的畸角。不只是角落那样有筋骨的折角,要看水泥地有淤积的、大象眼泪一样的颠簸小路,疼痛的沟壑,榨干空气的握手楼。你可以循着被压过的混合着土壤本质的青菜叶气味到达那,然后虬结肥大的电线会在头顶为你引路。 


刘耀文骑着他的自行车自由地穿行,头上一股股肿胀的麻花辫指引他、一直指引他、直到他钻进小巷里翻下车停好,又给轮胎上好锁。他顶起卷帘门低头钻进一个小铺面,除掉那些在学校才需要的东西,很舒展地:“——奶奶,我回来了!”回答他的是摇椅吱呀吱呀的响。刘耀文就到摇椅旁坐下看电视里正播放的节目——这是一种关心的姿势,灯融融地照在老人盖的小毯子上。“小文回来啦,小文。”刘耀文握住奶奶的手,本意是想给她暖暖,不朝阳的铺子总是阴冷的,却变成了搀她从摇晃的躺椅上起来。“饭都做好了,趁热吃啊。”老人总是想念自己在寄宿学校的孩子,就像隔代一样,在缺失的上学和寒暑假之间,她用每一顿这样的饭和爱让刘耀文长出了现在挺括的样子。所以刘耀文无法拒绝她,他没有理由拒绝她,真的没有理由。 


刘耀文对饭桌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毕竟他看过爸爸把妈妈的额头磕进一个角里。后来他发现奶奶悄悄把饭桌换了,一张折叠的小板子,唯一令老人可惜的是上面少了小文刚对世界好奇时留下的涂鸦。他们这样吃,瓷勺碰在不锈钢碗上叮叮地响。在瓷碗都被那个男人——好吧是他爸爸,刘耀文恨恶他,但仍不知道怎么称呼他——摔碎后,当时小文的妈妈从铺里拿了不锈钢碗,又让男人勃然大怒。其实刘耀文已经很少想起这些了,他的生活里渐渐有了更多的东西。这也许正是老人即使思念也鼓励孩子去寄宿高中的原因——同时刘耀文想还可以减少开销,作为当时的状元他有学杂费减免——更多的东西就涌入了。这是多么美妙的事,老人是小文时期的刘耀文在爱里仅剩的嫩芽,在这个多雨的夏里,又有新的生机、新的日光临到他了。于是小文和奶奶说,在洗完碗后挨着老人亲密地说:“我在学校新交了好朋友,奶奶,明天说好了要一起去看电影。”老人就笑得连没梳好的发丝也起飞了,她有一条很工整的麻花辫,当然也有一双很巧的手,逢年老人就会编上一对饱满的中国结挂在刘耀文的床头。 


刘耀文盯着上铺的床板失眠了,他早就看过《罗马假日》,是爸爸还是个好爸爸时一起看的。想到这刘耀文的心就塌陷了一块,刚拥有新水源的土地总是泥泞的。但他真的只是在为这件事烦恼吗?他为什么要答应宋亚轩,宋亚轩为什么要邀请他?刘耀文想得好渴,宋亚轩能把他的心变成一块好土,他总是要去的。 


我们都知道周六发生了什么,所以好学生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甚至破天荒地第二天早上没在家陪奶奶,而是去附近的篮球场排解自己过盛的笑和梦。刘耀文也有今天,兵荒马乱地打球,像个逃兵似的离开家——奶奶昨晚看他回来的笑容甚至都像带上了长辈善意的暧昧,因为他回家时和奶奶说下周这个朋友可能会来家里玩。小文从没带朋友回来过,奶奶的小文啊。老人想把家里唯一的一条窗帘取下来洗干净,纵使她再爱干净,角落也总会积灰的。在这个城市的畸角里,这已经是非常洁净的一家了——我是指他们两个人的家。老人就在人字梯上摘一个个钩,越来越远的一个钩,已经垂下来的窗帘流进她准备好的塑料桶里。 


刘耀文中午就必须回去了,他要洗个澡,下午就要回校,更重要的是家里有人等他吃饭,刘耀文无法离开。所以他在中午就看见了狼藉的家,窗帘厚重的布吸饱了小文奶奶的血,像它进行了一顿丰盛的午餐。那张折叠好的小板子也倒在地上,在梯子上没站稳的老人用后脑把它磕倒了。这样多的、这样红的,刘耀文很久以前看过,昨天看过,为什么今天也要呢。一挤他的心,湿淋淋的水红。  



5. 日影 


宋亚轩这周没见到刘耀文。他有点恼怒,又像是生气刘耀文开不起玩笑。他分明答应了周六晚上分开后去刘耀文家的邀请——也许是作为赔偿,毕竟在影像店老板敲门说时间到了的时候他也觉得在做的事有些奇怪,但他答应了,那刘耀文一个大男人也该拿得起放得下吧。他以为事情这样就过去了,周日下午回校却没找到刘耀文,周一更甚。他悄悄用手机发那么多短信,刘耀文甚至只是浅浅地回复两句家里有事,过两天再和他说——家里有事怎么还邀请他去家里玩呢?刘耀文就缄口不言了。 


球场的男孩们也发现了变化,甚至是宋亚轩的变化。但宋亚轩不是他们的玩伴,而失去一个绝对核心时,让高中这粥一样的篮球场更公平了——女孩们的注意力总要被分割,现在他们拥有了更多的机会。于是除却有时没有作业抄的苦恼,他们欣然接受了这个变化。男孩们在手机的这侧烦恼、快乐、气愤,刘耀文在那侧沉默地流泪和操办需要他做的一切。他不应该学会这些吧,他在黑暗里沉默地摇晃,没有窗帘遮挡的窗户让那张健康的脸惨白。黑夜就是这样,昏暗的室内没有能照亮他的东西。刘耀文映着手机的蓝光在通讯录里找到爸妈的电话,发送两条简讯。 


这样昼夜不分的日子也是迅速的,从前刘耀文只按节律度过时间,白天他注视太阳,夜里他想念月亮,谁能不说一句茁壮呢。在这样迅速的日子里,他就迅速地消瘦了。这种消瘦不是外在的,他的身体并没有这样快地衰败,所以更显得他灵里的阳光被黑洞深深吸食了。那天过后刘耀文再也看不了红色,他抖着手把中国结从床头取下来,他多想再挂着,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最后一顿饭。所以他一定留下,但不一定再看了。 


在周五放学回家时,宋亚轩的心情勉强多云转晴。关于刘耀文的缺席他甚至去问了班主任,对方相似的沉默让他心里有些隐忧,但又被少年的无虑吹去——他想没有什么是无法补偿的,他还没有学到这课。像命运的镜面,在宋亚轩的邀请下刘耀文答应去他家,他家做烧烤生意,所以他再请顿饭作为赔罪,他们就又都在夜市里恢复当初那样的快乐了。当刘耀文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样,那对夫妻在烟和火里勤劳地笑和快乐,宋亚轩偶尔在旁边帮忙,偶尔吃自己的夜宵。刘耀文不爱太大的吵闹、狂笑、烟和酒醉,但他喜欢也艳羡家庭这样的时刻。所以他缓和着脸色到宋亚轩对面的塑料椅子上坐下,这是他这几天里最像人的时刻。 


没有人先开始那个话题,又或者说宋亚轩有,但刘耀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他们变成了闷头吃串,宋亚轩拿了一瓶冰啤酒倒上两杯。刘耀文就被蛊惑了,他不爱酒醉,他认为这样失控又软弱,但他现在急需一个出口。他捏着这个软软的塑料杯和宋亚轩碰,像要吞了一样把酒挤进嘴里。宋亚轩乐得如此——男孩的友谊在酒精里也会更深。他们痛饮,主要是刘耀文痛饮,他甚至快活地笑了,笑得没有嘴角,眼睛却有湿润的悲戚。然后这漂浮的快乐就被巨响打断——夜市本身是吵闹的,像一团逐渐饱和的蒸汽在刚才到达临界点——老板就去劝和常见的闹事,刘耀文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又被迫紧绷。他太熟悉了这样的情景了,熟悉得让他感到陌生。混乱、破碎、辱骂、尖叫、女人的尖叫、女人的尖叫、女人的尖叫?!刘耀文说他不记得了,他后来也多次地回忆,但他确实失去了连续的记忆,他只记得离席前宋亚轩焦急拨打的110和120,那对夫妻里被伤害的女人,红色、红色、回荡的尖叫。 


每每梦到这时他就醒了,他们说他用那个啤酒瓶让醉酒后的闹事男人不治身亡了,他刚成年,他们怜悯他、审判他、没有人探视他。那个受惊的友人也是值得怜悯和友善的,他是个看安妮和乔分别也会低落的男孩,这次他懂得了分离,但他不敢向前。于是刘耀文又回到按节律度过时间的日子,白天他注视太阳,夜里他想念月亮。  



他想念、想念,放风时沉浸在日光里,躺卧时看着那扇小小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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