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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升温/2.14】暗室之后

上一棒: @没有头脑 


/暗室之后,日影飞去。

*7k


1. 暗室 


昏暗中诞生的是什么,快乐、欲望、挥霍?青春多余的待发泄的爱恨?潮湿的蓝光、梦、笑和泪?也许都有,但刘耀文不关心这些。现在的昏暗里酝酿出的是一些汗、男孩们的低呼、屏息、和更多的白肉、一道虚幻的通向神秘地带的门——他坐立难安,也觉得索然无味。

 

荧幕上的女人卖力,比男人、她的搭档更甚。很难斟酌到底该使用厌恶还是厌倦,刘耀文倚着皮沙发,在众人都无限倾向影片时,他目光游移,在谈不上装潢的影音店内饰里逡巡、看无可看。年轻的男孩有着同一张面孔,毛躁、快乐多于烦恼、对成人的好奇、一些义气——大多是这样的,刘耀文从小到大身边主动汇聚的男孩都这样。他有时感到无趣,但有时也由衷为此快乐。宋亚轩不一样。刘耀文的眼神在巡逻到那个支着雪白面孔的男孩时停顿了,像是发现了嫌犯般不由自主地细细察看。宋亚轩也像那些男孩一样盯着屏幕,也许饱含趣味,因为他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室内好暗,只有两个光源,发光的机器和发光的屏幕。——还有白得发光的一张脸,白得让他的舌头显出粉红色,这不应该出现。刘耀文想看看屏幕,眼睛却还没检查完,他只能让这两颗被控制的球继续,自己用大脑回忆——甚至更粉一些,这不应该出现。他用手背盖住了眼睛和自己的懊恼,试图用外力打断这场徇私的检查。但时间总是不能被他停止的,正发展到高潮的影片也是。 


和所有会在午休时间从学校偷溜出来的男孩一样,宋亚轩的校服并不规整。又或者是暗室里太闷热,因为刚才那张雪白的脸上泛着生理性的红晕。刘耀文此刻再次开始痛恨自己的好记性,认命一样地垂下他的手、允许自己重见一些细小的光明——宋亚轩的领口和刘耀文印象中一样被没轻重地拉扯过,校服被比得像块麻布;影片导演深谙受众人性,此时画面上只剩被攻击状的、湿润的软肉;——而宋亚轩正在看他。女人在继续,男人也在继续,正发展到高潮的影片没有停止,但在无限拉长又绷紧的沉默里,时间好像在宋亚轩的眼睛里静止了。 


刘耀文觉得自己贴近沙发的后背骤然汗湿,他表面镇定、内里是被抓包的罪恶无措。罪恶感从哪来?在过去的一个多小时里,他甚至没有看荧幕几眼。除去翻墙,很合中学生的规范德行。发呆到好友身上有罪吗?这无来由得像个冷笑话,却无法让刘耀文松弛。在只有窄窄一条门的影音店呢,在年轻无名的要爆炸的躁动里呢?换个性别,这个问题就带了无法避免的情色和恶毒意味;仁慈些,也可以是黏浊的调侃;反之就成为一个怪异的玩笑。刘耀文扯起嘴角作为眼神交流的回应,他希望自己的表现不要太像后悔刚才的短暂相遇——短兵相接。 


午后太阳总是逼人,被雨洗净过更甚。男孩们从店里出来嗷嗷直叫,应该也有一部分刚生长出的茂盛欲望来,亟待被一茬茬割去,比如一个晚修数学测验。宋亚轩也从那条小门里迈出来,鸟一样躲过水泥地的凹凸里蓄的雨水。城市里也能见到的那种鸟类,羽毛被照射就发出烂漫的光。刘耀文第一个走出去,他是逃离那里。迎面是雨后蒸腾的热风,吹得刘耀文眯起眼。他的臂膀成长得太挺阔,阳光也避锋芒。他数握手楼间虬结的电线,像一条太肥大太冗长的麻花辫。 


他还是数到了尽头,然后他看见了宋亚轩。男孩们从店里出来嗷嗷直叫,阳光降落在雪白洁净的那张脸上。 “怎么,我比今天的片好看?”有人挤挨过来,不用说是谁。其实动作也不甚亲密,只是空气里太多湿热的水珠,降落到青涩的绒毛上,在皮肉和皮肉间搭粘着的桥。他要扯断那些联系,用惯会学到的方式,——“看我啊,怎么出来不看我了。”那双摄住刘耀文影子的眼睛更逼人,他的那天的魂魄也许四下逃窜、也许被一同掠走。因为他只记得那个刺目的临终挣扎被打断的午后,雪白、雪白、水红。 


或许还有些拙略的借口。因为他快步、更快步地往数过的电线尽头走去。 


昂热的桥塌了,刘耀文溃不成军。  



2. 鱼 


刘耀文是会坚守暴晒篮球场的那个人,尽管篮球场的使用权对他也随时唾手可得。学生时代的欢呼赢得太轻易,或说刘耀文被迫接受它们的涌来。篮球越烫手他越兴奋,他不该是那条会溺死的鱼。但他主动搁浅了,因为那片沙看起来太细太白。 


“放学去打篮球吗?宋亚轩。”刘耀文把他叫住。 


“我,我不太会打。”宋亚轩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刘耀文太常来往球场,他也听过那些沸反盈天的喊。宋亚轩不好意思但还是笑,他们已经很熟稔了,在经历过革命友谊后尤甚。那样的对视,不戳破就成为一口包裹完好的氧气。刘耀文看他像在看一尾钩,这样吞食的欲望来得莫名,以至控制了他大脑的走向。 


“…那正好啊,我最近打篮球也腻了,太轻松。”他说到一半顿住,理直气壮的语气捅过了自夸的范围,就小心翼翼地收,“散散步?离晚修还有好久,找点事做!” 


太阳就看见他们沿着赛道走路,这是件罕见的事,但当事人都没有察觉。当事人无需察觉,也无法察觉。一条真正的鱼可以感受到险恶的湍流,但刘耀文不是。如果一条真正的鱼只有七秒的记忆,那这个太阳还没有落下的傍晚它早已遗忘,但刘耀文不是。 


所以刘耀文总是想起。 


刘耀文并没有考虑过少男少女那些青涩的花蕾,他甚至觉得有些下作——这不是他的本意,但他确实这样的认为。所以平时半场休息看见的那些沿着操场转圈的异性伴侣总觉得无趣,刘耀文懂得这些,太多女生想和他这样。这就像一种所有权的宣告——从此看到对方时也会考虑到自己。


那刘耀文现在在做什么呢,他看风把宋亚轩的刘海吹起来、尽情地笑时在想什么呢。像月牙出现在他心里一样,他也笑得快乐,却沉静地看着那个更快乐的人,和他在这条首尾相接的道路上久久地走。 


那天之后刘耀文在篮球场上就偶尔缺席了,偶尔喝了围观男生递的饮料,偶尔带朋友来球场一起玩。有人认出是那个递饮料的同学,毕竟这个同学虽然看着太白不怎么打球,但实在很惹眼。他们私底下戏称为征服刘耀文的男人,因为他以前从不这样做。接着他们就看见刘耀文手把手的教学,也许高中男孩的词库只能找出这样的词,但这次是准确的。刘耀文第一次发现宋亚轩的手比自己小一圈,篮球甚至显得太容易把宋亚轩的手蹭脏了,他擦了擦球才和宋亚轩继续。那天宋亚轩看起来很高兴,部分功劳归于刘耀文喂球喂得好。所以宋亚轩说我们去琴房吧,我给你弹吉他。这时他们又已经在散步了,他们散步的范围早就超出操场、到了各个角落。刘耀文就有幸听见了,也有幸看见。后来每当刘耀文觉得熬不过去了,都会想起这个时候。因为这像一场长长的梦,在一条首尾相接的无限道路上他走到了尽头,尽头是月牙被风吹过。 


所以刘耀文不舍得忘记。  



3. 罗马假日 


宋亚轩邀请刘耀文去看电影时刘耀文正在写作业,虽然已经宽阔起来的膀臂让他偶尔看起来像学校里的刺头,但老师们在接触不久后意外发现刘耀文是个好学生,也能镇住那群太毛的男孩。对此刘耀文的方法只是借作业给他们救急、再在球场上杀个片甲不留——他也觉得前者不太对,但又想朋友总是应该帮助。这对刘耀文的生活重要,但和现在无关。宋亚轩就站在门边和他说话,用他那种惯用的、刘耀文太熟悉的语气:“这周留了个观后感诶,我没看过,我们一起看吧?我请你,周六怎么样。” 


于是刘耀文就答应了,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或者他可以找到、但没有说出口。他就拨着自行车的铃在周六去了,在路上大段大段地滑行,甚至恼到了几个路人。他只是笑着道歉,再笑着和宋亚轩打招呼。他远远就看见了宋亚轩,宋亚轩从一辆车上下来,宋亚轩关车门,宋亚轩笑着和司机挥手道别。对宋亚轩那样的笑,刘耀文熟悉又陌生。他知道自己熟悉在哪,因为他们已经共同创造过太多快乐;也知道自己陌生在哪,因为乔和安妮也是这样。接着他就听见宋亚轩快活的声音,在他停自行车的时候。刘耀文没见过宋亚轩穿校服以外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服,宋亚轩脸上的阳光直直地刺痛了他的眼睛,但刘耀文见过太阳。“我爸说顺路就送我来了。”宋亚轩领着刘耀文上楼,他看起来太快乐了,这样强的引力,空间都愿意为他弯曲,更何况刘耀文呢。所以刘耀文只能顺着这样流动的空间往下:“那很好啊,今天外面太热了,坐车就方便很多。” 


刘耀文庆幸他们就到了影像店,宋亚轩熟稔地和店长挑片子,看店长在听见要播《罗马假日》时露出不能说不古怪的表情。“——正好两个小时哈,去吧,2号房。”这不是上次那家复杂的影音店,这里的走廊是敞亮的、甚至有两间单间和空调。刘耀文刚才的话不作假,他的脊背确实已经和T恤紧紧相贴了。转头看向抱着大红色抱枕的宋亚轩,他就像喝那瓶饮料一样舒口气,又在黑白片颤抖的开场里轻飘飘地问:“这里挺好的,你常来啊?”“嗯。”宋亚轩不置可否,又或者他对这电影正新鲜,他也可能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因为他在咬自己的嘴唇。暗室那样黑,只能依稀看到红色的墙纸——老板也许是看了太多黑白电影,无法使用让人舒适的色彩搭配——刘耀文就又看回了宋亚轩的嘴唇。 


刘耀文也可以看宋亚轩的眼睛或者脸,很难说哪一个更容易被发现。虽然在宋亚轩那刘耀文已经有一沓厚厚的案底,但刘耀文却从未被警告或审判。徒步走向太阳并不违反法律,刘耀文就这样做了。男孩在最旺盛的年纪,会大胆直视它——他。宋亚轩这次也许发现了,也许没发现,他意外地喜欢这部电影,有时候厌烦(厌倦总是很轻易的)、更多时候入迷。他厌烦时会歪斜着倒在刘耀文身旁的抱枕上,并不显得散漫,只是可爱。刘耀文就用手掌把抱枕托起来些,准确地说,是用手掌接住宋亚轩。他低头就能看见宋亚轩的眼睛,甚至里面的电影内容。他这样看、看今天的这场电影,看宋亚轩也在看他。他们又对视了,在只有两个、或说三个光源的房间里。刘耀文无法再为自己骤然汗湿的后背辩解了,这好像一场电影的重放,刘耀文在少时也曾看过《罗马假日》。 


宋亚轩呢,暗室里的这位审判长呢,他毫无威严地嘻嘻地笑,不身处其中的人无法感受他拥有的权柄。“他俩和我们好像啊,他俩是不是有点儿什么——刘耀文儿?”被问话的那个人的手掌还在工作,但看起来好像被场外因素干扰了。刘耀文在一片空白里的急速思索,看起来就是一场沉默。于是审判长不满地坐起身逼问,这样简单的问题为何沉默呢?“嗯,是有点儿。”刘耀文没办法接下去。有点什么,像他们自己怎么还能有点什么。男孩可以徒步走向太阳,但又把自己囿在超纲的答案里。太含糊的回答让宋亚轩觉得自讨没趣了,他甚至低落了自己看电影的心情。也可能是安妮和乔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候,而他还没到学习离别的年纪。就这样兴致缺缺又感到空落落的异样,直到宋亚轩看见荧幕上的人在车里的吻别。 


——这次刘耀文的后背彻底贴着沙发了,他被打湿的布料极凉,以至于他的嘴唇好像被太阳烫伤。浪漫吗?这更像荒唐的冲撞,让宋亚轩感到趣味的临时起意,一次模仿,男孩徒步故事的大节点。好学生兼犯罪嫌疑人在审判长的催促下学习、好好交卷、再在周一给他带作业。——作业不一定了,好学生也在解决难题。  



4. 土壤 


要了解一个城市,就去看城市的畸角。不只是角落那样有筋骨的折角,要看水泥地有淤积的、大象眼泪一样的颠簸小路,疼痛的沟壑,榨干空气的握手楼。你可以循着被压过的混合着土壤本质的青菜叶气味到达那,然后虬结肥大的电线会在头顶为你引路。 


刘耀文骑着他的自行车自由地穿行,头上一股股肿胀的麻花辫指引他、一直指引他、直到他钻进小巷里翻下车停好,又给轮胎上好锁。他顶起卷帘门低头钻进一个小铺面,除掉那些在学校才需要的东西,很舒展地:“——奶奶,我回来了!”回答他的是摇椅吱呀吱呀的响。刘耀文就到摇椅旁坐下看电视里正播放的节目——这是一种关心的姿势,灯融融地照在老人盖的小毯子上。“小文回来啦,小文。”刘耀文握住奶奶的手,本意是想给她暖暖,不朝阳的铺子总是阴冷的,却变成了搀她从摇晃的躺椅上起来。“饭都做好了,趁热吃啊。”老人总是想念自己在寄宿学校的孩子,就像隔代一样,在缺失的上学和寒暑假之间,她用每一顿这样的饭和爱让刘耀文长出了现在挺括的样子。所以刘耀文无法拒绝她,他没有理由拒绝她,真的没有理由。 


刘耀文对饭桌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毕竟他看过爸爸把妈妈的额头磕进一个角里。后来他发现奶奶悄悄把饭桌换了,一张折叠的小板子,唯一令老人可惜的是上面少了小文刚对世界好奇时留下的涂鸦。他们这样吃,瓷勺碰在不锈钢碗上叮叮地响。在瓷碗都被那个男人——好吧是他爸爸,刘耀文恨恶他,但仍不知道怎么称呼他——摔碎后,当时小文的妈妈从铺里拿了不锈钢碗,又让男人勃然大怒。其实刘耀文已经很少想起这些了,他的生活里渐渐有了更多的东西。这也许正是老人即使思念也鼓励孩子去寄宿高中的原因——同时刘耀文想还可以减少开销,作为当时的状元他有学杂费减免——更多的东西就涌入了。这是多么美妙的事,老人是小文时期的刘耀文在爱里仅剩的嫩芽,在这个多雨的夏里,又有新的生机、新的日光临到他了。于是小文和奶奶说,在洗完碗后挨着老人亲密地说:“我在学校新交了好朋友,奶奶,明天说好了要一起去看电影。”老人就笑得连没梳好的发丝也起飞了,她有一条很工整的麻花辫,当然也有一双很巧的手,逢年老人就会编上一对饱满的中国结挂在刘耀文的床头。 


刘耀文盯着上铺的床板失眠了,他早就看过《罗马假日》,是爸爸还是个好爸爸时一起看的。想到这刘耀文的心就塌陷了一块,刚拥有新水源的土地总是泥泞的。但他真的只是在为这件事烦恼吗?他为什么要答应宋亚轩,宋亚轩为什么要邀请他?刘耀文想得好渴,宋亚轩能把他的心变成一块好土,他总是要去的。 


我们都知道周六发生了什么,所以好学生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甚至破天荒地第二天早上没在家陪奶奶,而是去附近的篮球场排解自己过盛的笑和梦。刘耀文也有今天,兵荒马乱地打球,像个逃兵似的离开家——奶奶昨晚看他回来的笑容甚至都像带上了长辈善意的暧昧,因为他回家时和奶奶说下周这个朋友可能会来家里玩。小文从没带朋友回来过,奶奶的小文啊。老人想把家里唯一的一条窗帘取下来洗干净,纵使她再爱干净,角落也总会积灰的。在这个城市的畸角里,这已经是非常洁净的一家了——我是指他们两个人的家。老人就在人字梯上摘一个个钩,越来越远的一个钩,已经垂下来的窗帘流进她准备好的塑料桶里。 


刘耀文中午就必须回去了,他要洗个澡,下午就要回校,更重要的是家里有人等他吃饭,刘耀文无法离开。所以他在中午就看见了狼藉的家,窗帘厚重的布吸饱了小文奶奶的血,像它进行了一顿丰盛的午餐。那张折叠好的小板子也倒在地上,在梯子上没站稳的老人用后脑把它磕倒了。这样多的、这样红的,刘耀文很久以前看过,昨天看过,为什么今天也要呢。一挤他的心,湿淋淋的水红。  



5. 日影 


宋亚轩这周没见到刘耀文。他有点恼怒,又像是生气刘耀文开不起玩笑。他分明答应了周六晚上分开后去刘耀文家的邀请——也许是作为赔偿,毕竟在影像店老板敲门说时间到了的时候他也觉得在做的事有些奇怪,但他答应了,那刘耀文一个大男人也该拿得起放得下吧。他以为事情这样就过去了,周日下午回校却没找到刘耀文,周一更甚。他悄悄用手机发那么多短信,刘耀文甚至只是浅浅地回复两句家里有事,过两天再和他说——家里有事怎么还邀请他去家里玩呢?刘耀文就缄口不言了。 


球场的男孩们也发现了变化,甚至是宋亚轩的变化。但宋亚轩不是他们的玩伴,而失去一个绝对核心时,让高中这粥一样的篮球场更公平了——女孩们的注意力总要被分割,现在他们拥有了更多的机会。于是除却有时没有作业抄的苦恼,他们欣然接受了这个变化。男孩们在手机的这侧烦恼、快乐、气愤,刘耀文在那侧沉默地流泪和操办需要他做的一切。他不应该学会这些吧,他在黑暗里沉默地摇晃,没有窗帘遮挡的窗户让那张健康的脸惨白。黑夜就是这样,昏暗的室内没有能照亮他的东西。刘耀文映着手机的蓝光在通讯录里找到爸妈的电话,发送两条简讯。 


这样昼夜不分的日子也是迅速的,从前刘耀文只按节律度过时间,白天他注视太阳,夜里他想念月亮,谁能不说一句茁壮呢。在这样迅速的日子里,他就迅速地消瘦了。这种消瘦不是外在的,他的身体并没有这样快地衰败,所以更显得他灵里的阳光被黑洞深深吸食了。那天过后刘耀文再也看不了红色,他抖着手把中国结从床头取下来,他多想再挂着,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最后一顿饭。所以他一定留下,但不一定再看了。 


在周五放学回家时,宋亚轩的心情勉强多云转晴。关于刘耀文的缺席他甚至去问了班主任,对方相似的沉默让他心里有些隐忧,但又被少年的无虑吹去——他想没有什么是无法补偿的,他还没有学到这课。像命运的镜面,在宋亚轩的邀请下刘耀文答应去他家,他家做烧烤生意,所以他再请顿饭作为赔罪,他们就又都在夜市里恢复当初那样的快乐了。当刘耀文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样,那对夫妻在烟和火里勤劳地笑和快乐,宋亚轩偶尔在旁边帮忙,偶尔吃自己的夜宵。刘耀文不爱太大的吵闹、狂笑、烟和酒醉,但他喜欢也艳羡家庭这样的时刻。所以他缓和着脸色到宋亚轩对面的塑料椅子上坐下,这是他这几天里最像人的时刻。 


没有人先开始那个话题,又或者说宋亚轩有,但刘耀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他们变成了闷头吃串,宋亚轩拿了一瓶冰啤酒倒上两杯。刘耀文就被蛊惑了,他不爱酒醉,他认为这样失控又软弱,但他现在急需一个出口。他捏着这个软软的塑料杯和宋亚轩碰,像要吞了一样把酒挤进嘴里。宋亚轩乐得如此——男孩的友谊在酒精里也会更深。他们痛饮,主要是刘耀文痛饮,他甚至快活地笑了,笑得没有嘴角,眼睛却有湿润的悲戚。然后这漂浮的快乐就被巨响打断——夜市本身是吵闹的,像一团逐渐饱和的蒸汽在刚才到达临界点——老板就去劝和常见的闹事,刘耀文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又被迫紧绷。他太熟悉了这样的情景了,熟悉得让他感到陌生。混乱、破碎、辱骂、尖叫、女人的尖叫、女人的尖叫、女人的尖叫?!刘耀文说他不记得了,他后来也多次地回忆,但他确实失去了连续的记忆,他只记得离席前宋亚轩焦急拨打的110和120,那对夫妻里被伤害的女人,红色、红色、回荡的尖叫。 


每每梦到这时他就醒了,他们说他用那个啤酒瓶让醉酒后的闹事男人不治身亡了,他刚成年,他们怜悯他、审判他、没有人探视他。那个受惊的友人也是值得怜悯和友善的,他是个看安妮和乔分别也会低落的男孩,这次他懂得了分离,但他不敢向前。于是刘耀文又回到按节律度过时间的日子,白天他注视太阳,夜里他想念月亮。  



他想念、想念,放风时沉浸在日光里,躺卧时看着那扇小小的窗。 




感谢阅读。


下一棒: @赤提桃子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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